《那年夏天……》——致那无法触及的

转自:知乎

人鱼公主的愿望

如果说,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所写的人鱼公主里的公主愿望是与人类王子相爱走完一生,那我的愿望与她是相同的,但我就像是人鱼公主里的公主一样,在付出时间与努力之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如果说,人能活到八十岁。那么在意识成形后,它大概还能享受几十年的夏天。我将我所度过的夏天排放在桌子上,全部放平后就能发现有两个夏天很特别,一个非常的明亮,一个非常的暗淡,接下来,我会将明亮的这个夏天尽可能的详细说给你听。

那是发生在一九九几年的夏天,我与他相遇了。

我与深町阳介开始当朋友是在国小的时候,不,说是朋友或许不对,因为我并没有与他确认明确的朋友关系,我只是将他单方面当做我的朋友。

记得那是在我入院几个月后发生的事。有一天,他转入了我在的病房,他睡在我正前方的病床上,他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搭话,而且面相有些凶恶的男生。其实正前方的病床住进了什么人与我没有关系,但我就是会注意这个男生,这并不是因为他的面相凶恶又或者对人恶言相向才让我注意他,说起我会注意他的原因?也只是很无趣的小事,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一定是一件大事吧。我想,我是在嫉妒他,是一种毫不掩饰,很明显的嫉妒。

他的母亲基本每天都会来看他,不论是春夏秋冬,又或者阴晴雨雪,他的母亲都会来医院看他。对于他母亲的行动我很是无法理解,因为就我的家庭而言,我的母亲是那种就算来到医院看我也是一副「我也不是喜欢来才这里」表情的人,但当时因为我年纪小,我以为是母亲因为太过劳累的关系才会这样,所以在母亲来到病房时我总是装出一副「没关系」的态度,在母亲待在病房里时我总是跟他谈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比方说什么医生的态度和善或者星期几的饭菜好吃等等,尽管我努力将事情说的有趣,但我的母亲只是一脸僵硬地用很简短的话回答我。随着年龄增长,我也逐渐意识到那是一种「认为人很麻烦的态度」,或许你会想说我有被害妄想症,但如果你看过我母亲的那种态度,我想你也一定会明白我再说什么。

每当他的母亲来到病房时,我总是拉起床边的防护帘,挡住眼前过于幸福的光景。虽然我的想法上明白看了也只会徒增悲伤,但我就是忍不住去看,心想着如果现在被照顾的不是他,而是我那该有多好。每当我的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就被我马上打消,就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不干脆感到厌恶,明明只要果断接受现状就好了,但我怎么样就是无法放弃「只要我继续等下去,说不定哪一天我的母亲就会像他的母亲一样对待我。」但从结果上看,我的等待并没有用,只要我的脚一天不好,我所遇见的状况就不会有任何的好转,明白这点是在几个月后的那一天。

我与他的关系自那一阵子后有变的缓和一点。记得那是在美渚汀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的夜晚。那一天,窗外的声响异常的大,在这个一到夜晚就只听得见蝉鸣声的美渚汀来说是很难得的夜晚。我降低身体的感觉,提高耳朵的灵敏度。窗外除了人潮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巨大的声响。当我意识到这是烟火声时,我已经听不到烟火声了。我放空脑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尝试想像烟火是个什么样子,但仔细检索记忆后我才意识到我根本就没亲眼看过烟火这种东西,对烟火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五颜六色,飞到空中没过多久就会消失这种概念上的东西。因为平常在美渚汀里很少能看见或听见烟火的声音,再加上这半年多来的住院,已经让我彻底忘记了烟火这种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说不定连忘记烟火这件事本身我都已经忘记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充满了不安,有一种像被墨汁般漆黑的海水给覆盖住的感觉,让我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让我从这份不安里脱身的契机正是因为他,因为母亲而被我单方面讨厌的他,不,说不定他也很讨厌我,只是我没发现而已。

当我回过神来,似乎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我起身朝他的病床看去,病床上空无一人,我环视整间病房后才发现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烟花。

我坐在病床上看着他。他有胎记的半边脸被一次次升起的烟花所照亮。在烟花升起的瞬间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因为烟花跟窗外的人潮声太大,让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吧,我意识到我的眼角有着液体状的东西流下。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屋顶漏水滴到我脸上导致的。不然,我根本没有理由哭的不是吗?就在我这么想时,我的心中出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声音,它对我说道:「你是真的认为是屋顶漏水的吗?你难道不是对窗户边那个可以站着的男人产生嫉妒以及在自己无法站立的事实前产生绝望所流下的眼泪吗?」

也许正如你所说的吧,我对心中出现的那个声音附和到,但它完全不理会我,好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地消失了。

我再度躺到床上,看向天花板。也许正如刚刚那个人所说,我的确是对自己无法再次站立这件事产生绝望并且嫉妒着能正常行走的他吧。只是,一旦开始思考起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就感觉全世界处处是不合理的地方,虽然我的想法上非常明白,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对什么人发脾气,但我发现没有什么人比起我自己更合适对自己发脾气了。

机会难得,我想尝试看看久违的哭一次。我也不管周围的人是如何想的,我将头埋进枕头里开始哭,眼泪化成一滴滴水滴在枕头上,我就像是要将几年间积累的眼泪全部哭干一样不断地哭。

我感觉到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记,但因为在这个病房里我没有任何熟人所以让我感到惊讶。「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想正面被人看到我的这副模样」我简单擦拭了脸上的眼泪,看向后方。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他脸上大到有小半张脸的胎记。「为什么是他?他来我这里想干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的哭声太大影响到他而过来教训我的吗?」一旦开始思考他人的想法,各式各样的猜测都从心底里不断涌现,让我无心思考别的,注意力只专注在「他为什么要来到我的病床前。」

「我的疑问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他的解答。我想,那时的我之所以没有向他询问他为什么要来到我的病床前的答案是因为我还认为『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很足够。』如果当时的我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向他询问他当时为什么会来到我的病床前。

他坐到我病床旁的凳子上。他似乎是为了让我确定他手上什么也没有一般将两只手摊开放到我的眼前,在我确定后他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后,他将手掌合起摩擦了两下手掌后,停下动作不动,正当我以为他发生什么情况而靠近查看时,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后,他的手掌出现了一朵白色的花朵,那是一朵不管怎么看都跟真花这个定义无法搭边的人造花。但在他的手上,这朵花显得格外美丽,我想,眼前的这朵花它一定是我从过去到现在所见过花中最美的一朵,因为这朵花它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而绽放的。

  看完他的表演,过了一会,他似乎感觉自己将事情搞砸了一般低下头,看到他的这副样子我发出了笑声,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惊奇,用一副傻眼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回应他,只是静静看着他手上的那朵纯白色的人造花。他看到我没回答,也很礼貌的不追问我,耐心的等待我的回答。我们之间大概经历了几分钟的沉默吧。

回过神来,我先对他表达了一声感谢。「谢谢。」我对旁边的他说道。

「不客气。刚刚你为什么要哭呢?」

「不知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哭的理由连我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我只是久违的想哭哭看,但没想到一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原来如此。你哭的理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吧。让我首次对什么人产生了好感,不,那个时候这份感情也许还不能称为好感吧,可能更像是一种「眼前的这个人说不定会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吧。

自那天之后,我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他每天都会将他学习的魔术变给我看,尽管他的技巧不是多么高超,偶尔还会犯些小错误,但这些都没有关系。他的表演,是当时的我每天唯一期待的事情。

那时的我,由衷的期待这样的日子能更长一些,但我想老天爷就是那种不会聆听人愿望的存在。越是期待的事情越不可能实现,越是期待长久的事情就会越快结束,但要说这种话也得老天爷真的存在才可以,也许这时的我只是想借着老天爷表达些什么也说不定吧。

这一天,他也像平常一样来到我的病床旁将白天练习好的魔术变给我看。在他表演完后,我也像往常一样鼓掌。这时的我,还不知道他接下来即将要告诉我足以改变我往后人生的一句话。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就好了,我曾无数次的如此期待,但我就是像是被冲上岸的人鱼一样无力,只有接受的这项选择。

「我准备离开了。」他很平静地对我说道。

因为事出突然,让我的反应一下慢了几秒。「准备离开?」我像是为了确定我没听错他说的话般将话重复了一遍。

「是的,医生前些日子来通知我可以离开的事情了。」

「……是这样啊,那恭喜你出院。」

「谢谢。」

「以后,我会跟你联系的,可以请你将你的联系地址给我吗?」

「可以,你等一下。」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开始写东西。过了一会,他将写有他联系地址的纸条交给我。

我跟他的对话到此为止,跟他的关系也到此为止,已一段关系的结尾来说,说好听点也不能说是太好。

几天后,他的母亲就来到医院将他接走。离开时,他来到我的病床旁对我说了些什么,但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只是尽可能的敷衍他赶紧离开。

我想,那时的我虽然想法上明白他的离开是迟早的事,但就是无法很好的感知他已经离开的这件事,在他离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期待着他能回到这间病房,再次来到我的病床旁将他练习好的魔术表演给我看,但在他离开快一个月后我也终于不得不接受他已经不会在回到这里来的这件事。

在他离开后的几个月后,我接到了医生的通知,说我可以暂时出院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在接到医生的出院通知时,说真的,我并没有感到多高兴,我只是满心想着「啊啊,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隔天,我的母亲就来到病房接我。她走到我的病床旁对我说:「千草,准备一下。我们要走了。」

母亲的态度非常的冷淡。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跟母亲长的实在太过相像说我们是母女应该都没有人会相信。想必在母亲眼里,我一定是个令她感到厌烦的存在吧。

我不回应母亲,自顾自的穿上衣服等待母亲说离开。

「千草,我们走吧。」

拿上行李,我跟着母亲走出病房。走出这间曾经拥有着我跟他回忆的房间,这时的我,没有对即将失去这个回忆的场所表现出半点伤心的情感,我想那时的我还深深怀有着「没过多久我大概就要再次回到这里来的想法吧。」

然而我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就是在这天晚上,我第一次遇见了人鱼,不,应该说是自称人鱼的女巫吧。

夏日的奇迹

出了医院大门就看到父亲停好车子等在那边,自我开始住院起,我就基本没有见到过父亲,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但现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面容与过去相比多了一种岁月的痕迹,但现在的他看起来跟过去那个和蔼可亲的父亲有了明显的不一样。

他看到我与母亲后叫我们上车坐好。我与母亲坐在父亲的车子后座。在开车回到家的路程中,母亲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户外的景色。我原以为只要我的病情有所好转,母亲她们就会变回原本的样子,但事到如今,我才真的明白,只要病这种东西不从根本上解决掉,我所面临的问题就不会有任何的好转。

回到家中的我,坐上母亲准备好的轮椅,母亲站在我的身后,推着轮椅前进,让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我送到房间后,母亲对我说:「你先好好休息,等等吃饭了我会上来叫你。」

我正准备转头过去示意母亲我知道了,但转头过去她人已经不在那里。

我推动轮椅到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我曾经看到一半的书与摆放着我还能站立时跟母亲她们一起在海边游玩的照片的相框,我拿起相框尝试看清母亲她们的笑容,但它与桌面上的书都积了一小层的灰,使我看不清照片原来的模样。对现在的我来说,母亲她们的笑容根本无法想像,我只能从曾经存在她们笑容中的物品中摄取一点「曾经母亲对我也是很温柔」的美好回忆。就在我如此回忆时,我心里曾经出现的那个声音再次对我说道:「事到如今,你才发现到这种行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自舔伤口吗?显然不是。你不是早已对这种状况心知肚明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它询问到。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它说道。

「那我转换一个说法来说好了,你真的是因为看不到她们的笑容才感到悲伤的吗?」

「……」

说完这句话,它就消失了。不论我如何在心中呼喊它,它都没有再对我做出回应。

我放下相框,坐在轮椅上静静思考它说的话,但不论我如何检视自己的脑袋都得不出合适的回答。

过了十几分钟,母亲上来叫我吃饭。

到了客厅,父亲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母亲为我装好饭后,我们坐在客厅吃饭。吃饭过程中,父亲与母亲话也不说一句,只是各吃着自己的饭,在客厅里不断传来的只有从电视里发出的凄凉笑声。吃完饭后,我跟母亲说我想尽快回到房间休息,让她送我回房间。

回到房间后,我下了轮椅躺到床铺上,我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躺到床铺上后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就这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两点多。我坐上轮椅下到客厅寻找水喝,在喝了一点水后,我打开玄关的大门决定外出散散心。

这天深夜,我捏着轮椅轮子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夏日夜晚吹来的凉风,有些格外的冷。但我不以为然,依然独自走着。 走了大约十分钟后,我来到了一处可以看到大海的沙滩。但走近一看,我才发现这片沙滩已经结束了它做为一片沙滩的使命。随处叠放的破旧电视、已经完全变了样的木制书架、屏幕裂开的电脑显示器,看到这幅景象不知怎么的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仔细思考这份安心感之后我得出「大概是这里的环境不会在变的更差所以让我得到一种安心的感觉。」

随着海面吹来的凉风,让我的身体微微一震,为了避免感冒,我准备离开海滩回到家中。就是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那个声音,那个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基本听不到的那个声音。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那里的是一个与这个堆满破旧物品场所显得格格不入的鲜红色电话亭。我就像是被电话铃声吸引的傀儡一样,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电话亭的旁边。在只有轻微海浪声的的海边,电话亭的电话铃声显得异常大声,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走进电话亭接起这通「可能是打给固定某个人」的电话时,电话铃声中断了。听不见电话铃声后我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比自己想像中更重视这通电话。但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它就像是知道我在电话旁边一样,电话的铃声不断的回响在夜晚的海边。我用力拉开电话亭的门,力气大到令我产生一种说不定会将整个门都扯下来的错觉。进入电话亭后,我还是犹豫着要不要接起这通可能是打给每天固定在这个时间会来到这里的某个人的电话又或者是无聊随便找了一个电话打,可能性这种东西一旦开始思考就会无止境的开始想像,但我的这个疑问,在接起电话后的几分钟就得到了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的解答。就在我思考其他可能性时,电话也在一旁响个不停,仿佛是催促我赶紧接起电话。

「在做好被电话另外一头的人说一顿的准备后我接起了电话。」但之后的发展,完全超乎我的预估。

「你曾有一段放不下的过往对吗?荻上千草小姐。」

听筒那方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先不论她说的是什么,她确实准确无误的说出了我的名字,但她根本不给我多于的思考时间,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停止一切多余的想法,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她接下来说的话。

「在不久前,你曾对深町阳介这个人产生了好感,但他突然地离开令你对他产生了一点不好的情感,同时你的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如果不是我的腿脚不方便的话,我也许也能追上他的想法。」

那么,现在我来让你脚恢复成没有损伤前的状态,但与此同时,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完她的发言,我花了大约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全部理清。理清思绪后我对她说道:「假设你说的是真的好了,但你知道你现在说的东西有多么疯狂吗?」

「我知道。但对现在的你来说这是一场不坏的交易吧?」

「你说的条件是指什么?」我问道。

「如果你不答应我玩这一场游戏,那么你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用。」

我将听筒从嘴边拿开,陷入短暂的沉思。「正如电话那头的女人说所,如果先不看条件是什么,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场不坏的交易。」但这种说治就能治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存在,电话那头正在说话的女人一定是疯了。我准备就这样将电话挂断,但当我想这么做时,我的想法中出现了一种恶魔般的期待,「也许那个女人真的是拥有什么我无法想象的本事,确实能治疗好我的腿脚也说不定。」没过多久,我的脑袋就被「可能与不可能」这两种想法装满,根本无心想那个女人所说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最后,我果然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期待,我决定答应那个女人的游戏。但话说回来,我并不是真的打算相信那个女人所说的一切,我所采取的方法是「先答应她的游戏,看情况在决定日后的走向,毕竟这种说给你治好就能治好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论对方是想耍我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决定先答应她的游戏。

我拿起听筒对她说:「我决定参加你说的游戏,现在,可以请你告诉我条件是什么了吧?」

「可以。因为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游戏。我的条件就是『你往后的人生中有一段时间是由我来掌握的,时间的长断也由我来决定。』」

「时间的长断也由你来决定?那你不就相当于把我的人生变成你的了吗?」

「话是如此。但你的人生值不值得我将它变成我的东西呢?」

这个女人的问题提的非常讽刺。她应该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她毫无保留的用我能听懂的话说出我最讨厌的话。

我不回答她的问题。问她:「你什么时候能治好我的腿脚?」

「嘟嘟嘟嘟……」

那个女人将电话挂断。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待在原地。伴随着电话挂断声,我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离开电话亭,我坐在轮椅上思考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在今天晚上外出。如果说我曾经会深夜外出那可能是我身边的某个人为了耍我而做的恶作剧,但今天我会出来纯属是巧合,就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测到,当然如果说那个女人只是刚好撞上这个巧合打电话给我那只能说是巧合撞上巧合,但她准确的喊出了我的名字,如果事已至此在说这是巧合,就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我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不论我怎么思考,我都无法想出那个女人是如何做到的。

「不是有一个假说可以证明吗?」我的心中传来那个声音。

「你说的假说是什么?」

「你自己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其实你有解释这一切的答案,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接受那个答案罢了。」

不要说了。我没有完全相信那个女人说的一切,就算到了现在我的理性也由为清楚的告诉我「刚刚发生的一切其实是一场整人节目。」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个女人所说的一切只能证明她疯了,事实上也可能确实是这样。

「如果说那个女人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么曾一度尝试相信她发言的你岂不是更疯狂吗?」

我不回应它,任由它口沫横飞的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它就不在说话就这么消失了。

在海滩上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准备起身回家,我捏着轮椅的轮子向着家的方向出发。海风像是要护送我回家一般,在我转身准备离开时吹起一阵清爽的凉风。我转身看向远方,浅黑色的天空正逐渐泛白。为了避免被父母发现我偷跑出来的事情,我加快速度回家。

到达家门前后,我避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的打开家门。家里跟我离开前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母亲她们应该还没有醒来。松了一口气后,我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我躺到床上开始思考起今天晚上那个女人说的话。「那个女人所说的东西,虽然荒唐令人无法相信,但她确实说出了我的期待。如果说,她说的一切是真的,那对我来说说不定会是一件好事吧。」在思考这件事的过程中,我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当然,隔天起床后我的期待没有实现,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说治就能治好这件事怎么可能存在。虽然我自认自己没有在期待这件事的发生,但从结果上看,我比起自己认为的还要在意这件事。

我起身坐到床边看向窗外。窗外的天空像被石灰涂抹过一般灰蒙蒙的,使人无法看清天空原有的颜色。每到夏天,美渚汀都会异常的炎热,所以能在夏天里看到这样天气的日子实在是非常稀少。

明明是白天,但周围却安静的出奇,俨然就像是身处在一座空无一人的城市,但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从楼下传来一阵像是铃铛的声响,我不去搭理这个声音,但它就像是催促我赶紧过来一般不断的发出声响。我回到床上,将被子盖过头底决定不去理会就这么等它自己消失。过了一会,发出这个声响的人似乎是累了停止发出那一阵阵的声响,就在我以为不会发出声响准备在睡一觉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提高警觉,将注意力都放在门口上。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

「千草,你睡醒了吗?」

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我的心情稍微得到了放松。我不回应她,等她自己离开。

但母亲像是看出我不想理她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千草,刚刚有送货员给你送来了东西,你有时间了出来拿一下。」

我不顾母亲说的东西,只是独自待在房间里看着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家里洁白的天花板与我在医院里看到的非常相似,记得那时是我刚住进医院没多久的一天。

那天在接到医生的报告后我躺在病床上想医生先前说过的话。但话说回来,我不记得医生说了些什么,我的意识从医生说出「以后你再也无法行走」这句话后就中断了,我想医生在那之后说的话我都无法准确的体会吧。

「尽管到了现在,我也无法准确相信自己已经无法走路,但我就像是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既便被人踢动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这时,我想起母亲对我说起过的放在门口的东西。

我打开房门,一个纸箱正放在那里。在确定了收件人荻上千草后我才将纸箱拿进房间。

我拆开纸箱,里面放着用看起来很高级的牛皮纸封起来的信封,信封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拆开信件,里面放着一张来自参叶国中的录取通知书,除了通知书以外还有一套一起寄来的水手服,看来这套衣服就是参叶国中的校服。

如果说,这封录取通知书能在早一点寄来我应该会发自心底里的高兴吧,但现在的我即便收到这封录取通知书也丝毫想笑的感觉都没有,我只是满心想着「啊啊,原来还有这件事啊。」不过,现在才寄到也没有什么用了吧?以我现在这副样子,是绝对无法正常上下学的。

我坐在轮椅上不动,「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要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当然,我并没有得到回答,我只是独自思考着这件事。越想只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合理想尽情破坏。

我搜索周围有没有即便破坏了也没有关系的东西,最后,我的视线放到了跟随录取通知书一起寄过来的水手服。「反正我也没办法去上学了这衣服就算怎么样了也没有关系吧?」我在桌子上找能破坏衣服的工具,这时,我看到了沾了一点灰尘的笔筒里插着用来剪纸的小剪刀,到了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剪刀原来除了剪纸还能用来剪破衣服。

我将衣服拿起放在眼前,将拿着的剪刀对准衣服靠近,准备就这么剪下去。

「咚咚咚……」门外突如其来的一阵声音使我的脑袋一下冷静了下来,我停下手中的动作任由剪刀与校服从我手中滑落。缓过神来时门外的那个声音已经停止了。

我将校服与滑落的剪刀捡起收拾好放在桌面上后躺到床上。

我将毛毯盖过头顶什么也不想只是这么躲到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因为我觉得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又会做出什么比刚刚更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这么睡着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看着大海,海水随着一阵阵波浪拍打着岸边溅起形状不一的浪花,眼前的景色很美,我发自心底里的这么认为。正当我准备继续享受这段安静的时间时,我的意识中断了。

在眼睛只能睁开到一部分的状态下我最先看到的是类似我房间的天花板图像,我努力让眼睛对焦将眼前的图像合成一幅清晰的画面,但意识的不清晰使我没能成功。刚从睡梦中清醒的身体本能的向我的脑袋发出需求水的要求,喉咙就像是被火烤一般传来一种异常难受的感觉,我下了床铺走到桌前拿起水杯里的水喝,但杯子里只有不到一点的水根本不够喝。

我打开房门准备走下楼梯,意识还不清晰的我为了避免踩空扶着楼梯间的栏杆一步步慢慢走向厨房。到到厨房后我就像是饥饿到了极点的野狼一样冲到冰箱前从里面取出清水喝下,缓解了口渴后我打开厨房的后门走到外面。

夏天是非常炎热的一个季节,我想这应该很多人知道,但是晚上的夏天却非常凉爽,我想这应该很少人知道,至少在这美渚汀里夏天的夜晚基本不会有人在外面。

迎面吹来的凉风非常的清爽,这阵风中既有炎热夏天的味道也有夜晚的夏天的感觉。「夏天真的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季节呢」我如此想道。

在吹了一会凉风后,模糊的意识也逐渐清晰,我关上后门准备就这么回到房里继续睡觉。

走出厨房的几秒钟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在很久以前我还会天天做的事,但那件事由于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故而剥夺走了我做这件事的权力。这辈子恐怕在也无法走路了,医院里的医生对我如此说道。几经尝试没有用后我也终于决定接受自己无法在走路这个无力改变的状况时,几天前的那个深夜,那个女人所说的东西却颠覆了我原本的认为。当时的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无聊的整人节目,但现在眼前发生的状况却告诉我那个女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大腿正比直的站立着……」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睡醒还在梦境中又或者是天天想着大腿能复原而最终想疯了导致脑袋出现问题认为自己的大腿终于好了。

但事实上我的脑袋非常清楚,因为脑袋有问题的人是不可能觉察到自己的脑袋有问题的。

正当我为眼前的状况找不着头绪时,那个声音再次在黑暗的空间里响起了,那个可能可以解决我一切问题的声音。

走廊的另外一头,座机正发出一声声声响。我就像是害怕失去刚刚得到零用钱的小孩子一样跑到座机前接起电话。

我原以为我会对着电话那头提出一大堆问题,但事实上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静静等待着电话那一边的人说话。

「晚上好,荻上小姐。」

「……」我不回应她,等待她继续向下说。 也许你现在正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家里的电话,为什么会知道你现在会站在座机的旁边又或者为什么我会选择现在打电话给你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的女人用很得意的声音回答我道:「我是人鱼王国的人鱼。」

「人鱼王国的人鱼?」我就像是为了避免听错一样,而重复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

「是的。」

如果说,将这个女人现在所说的话放在曾经我一定不会去给予理睬,但现在我却开始相信这个女人说的东西是真的,我想我根本就是疯了。

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做为治疗好你大腿的条件你忘记了吗?」

当她说到条件时我才想起这件已经被我忘到脑袋角落的重要事情。

「所以说,你现在是来履行你的条件的吗?」

「不是。我今天打电话来是为了恭喜你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

「嘟嘟嘟嘟……」

那个女人不等我说完就将电话挂断,她就像是夜晚里的星星一样在白天即将来临时什么痕迹也不留的就这么消失了。

这天夜里,我基本没有睡着,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与大腿度过夜晚漫长的时间。我想我应该是在害怕吧,害怕一旦闭上眼睛,大腿就会恢复成无法行走的模样,害怕一旦睡着再次醒来时就会发现大腿复原只是我做的一个美梦。

但隔天醒来后,我周围发生的情况都在告诉我「这不是在做一场美梦,我的大腿确实复原了。」

我能准确体会到我的大腿已经复原这件事全靠母亲与父亲脸上惊讶的表情。简单来说,当他们看见我的大腿可以笔直站立时,他们的嘴巴张大到了可以当做下巴的位置,他们甚至以为两个人产生了相同的幻觉看见了一个跟自己女儿长的非常像的人而不停的询问有关过去的事情来确认我是他们的女儿「荻上千草」这个人。不过,他们反应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在几个月前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医生打上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行走的标签」会感觉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父亲与母亲他们将我的大腿复原归究于奇迹这类的说法,虽然他们嘴上对我这么说,但我很清楚他们根本没有了解事情经过的打算,他们只是将眼前看得见却无法理解的东西给归为奇迹这类的说法罢了。

自那一天起,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父亲与母亲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和善,来到新学校后同学们对我非常好,我的朋友也逐渐多了起来,在这之后,我的父亲因为工作上的成功顺利买下了一套比我们之前住的要好的多的房子。自那一天起,我身边所有的事情都变的越来越好,我就像是要将先前不幸时期没有使用过的运气放到现在全部使用完一样不断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果一定要形容这段生活的话,就像是一种周围一切都变的太合理的这种感觉。我就像是《灰姑娘》故事中的灰姑娘一样,在得到了女巫的帮助后就此过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幸福人生,但自从那一天起这个自称人鱼的女人就像是《灰姑娘》故事中的女巫一样在帮助了我之后就这么消失没在我的身边出现过。

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让我将她曾经说的约定忘到了记忆的深处。

「这时的我因为过于注重眼前的幸福,而忽视了今后的日子。但是我想不只是我,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有人拥有着这种『只要现在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的处事论吧。」

在大腿复原后的那段日子里每当父母对我露出他们那种久违的笑容时我都深刻感觉到「如果我的大腿不复原那一切应该就不会是这样了吧」的想法,其实会有这段想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你也曾经看过我住院时期母亲他们对我露出的态度就会完全理解我说的东西了。

「也许任何人在拥有成功一面的背后也都潜藏着一败涂地的可能性,只可惜到了如今依然有很多人不顾眼前难以翻身的局面只是相信着所谓的曾经或者以后可能会变好的以后。如果说,人所面临的问题不能得到根本的解决,周围的情况是很难拥有好的转变的,我再次深刻感受到这点。也许人生就是这种只要出现蝴蝶振翅般的变化就会走上与曾经截然不同的路。」

今日,我向往常一样外出上完学回到家中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看书这个习惯是从我小时候就拥有的习惯,除了住院那段时间停止后我对看书这件事依然保持着很高的热情,如果说我的房间里有什么跟我这个年纪很不相配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个放满书的大型书架。母亲看到我天天在家中看书也难免担心我会不会因为看书这件事而变得无法跟周围的人正常沟通只是天天看书,她也曾耐心劝导我要出去跟朋友玩,但被我以「我想将我住院时期没看完的书看完」为由给拒绝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书不论我看书怎么慢也完全可以在一年内看完,到了我升上国中三年级马上就要毕业升上高中的现在,母亲也没有再来劝导我出去想必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她的女儿我不想出去这件事吧。

说起我国中度过的日子,虽然可以说是有趣但绝对谈不上是会让我印象深刻的校园生活。尽管我上的是美渚汀里最好的国中,尽管我在学校里有很多的朋友,尽管我在里面有很多快乐的回忆但我就是会记不住这些,比起这三年来的快乐记忆我在国小时期的悲惨生活还让我更印象深刻一点,但如果要说在这三年里有什么事情是让能我印象深刻的话,确实是有一件事。

记得那是在刚上国中的第一天,在临近上课前的几分钟我坐到座位上拿出教科书预习等等课上要教的内容,但在隔了三个位置的右手边有一个位置上发出异常吵杂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由一个人发出,而是至少有四,五个人在说话,它们说出的话杂乱在一起使人根本无法听清它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起先我以为那些人正在霸凌什么人,但从他们的装束上看去并不像是那种小混混的打扮。在他们中的一个人离开后我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在看见那个女孩子后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那群人会挤在那个位置的附近,因为那个位置上坐着初鹿野 唯。

其实什么位置坐上了什么人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这个女孩子与我不同,她却有着坐上了什么位置都能带来影响的魅力。

自那之后我总是不自主的去注意这个女孩子,一旦开始注意她后,我就很明显的发现这个班上的大部分人也都基本将注意力放在初鹿野 唯这个女生身上,不过想来也是很正常的,如果说我是个男孩子我也一定会对她产生好感,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从她的表现上来看,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但从来不过度使用,她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会让人感觉到遥不可及也不会让人感到太好亲近但她对周围人群的笑容让我感到一种痛心疾首,她的笑容有种勉强的感觉在其中,如果不是我也曾经经历过这种笑容想必是不可能发现的吧。但当时的我根本无心探究她为什么会这么笑,如果说初鹿野 唯这个女孩子除去这点真的可以说是完美,她的魅力不只是从她的样貌中散发出来的,她的举手投足或者行动方面都做的非常出色,那时的我对她的表现感到一种发自心底里的佩服。

初鹿野 唯这个女孩子的笑容给我一种勉强自己的想法这种感觉也只到国中二年级时。还记得那是正值夏日的某一天,初鹿野 唯也像往常一样来上学。最早注意到初鹿野身上异常的是经常会跑到她身边找她聊天的一个名叫「美纪」的女孩子。她看着初鹿野的脸说道:「唯,你的脸上那个黑点是怎么回事?」听到她这么说,周围的人马上跑到了初鹿野的身旁开始问她脸上的黑点是怎么回事?但初鹿野并没有回答她们,只是摸着脸上的黑点像是在抚摸什么来之不易的宝物一样。原本大家都以为那是年纪到了会自然长在脸上的东西所以没有在提起这个黑点的事情。

但自从那天过后的半个月,初鹿野脸上的黑点越来越大,现在已经长到有小半块脸的程度。对于这个类似污秽的痕迹,同学们之间存在着很多的说法,有的人说初鹿野是活该,有的人同情初鹿野的遭遇,有的人说初鹿野可怜,有的人对于初鹿野的遭遇感到开心,真的可谓是五花八门。但初鹿野本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反倒因为脸上长了这个污秽的痕迹而感到开心,周围同情初鹿野遭遇的同学们也积极鼓励她不要自我放弃,她也像是将这份鼓励深深记在心里一样积极回应周围鼓励她的同学们。那个时期的初鹿野如果要说与曾经有什么明显的不一样的话我想就是出现在她脸上的污秽与她笑容中出现的改变。她的笑容与过去有着明显的不同。如果说她曾经的笑容给我的感觉是一种「什么美好东西被破坏殆尽所剩下的残骸」的话,那么她现在的笑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无可替代的美好东西一样。」但对于我来说,她的改变不只是这些。

初鹿野脸上的那个痕迹跟我曾经看过的他脸上的痕迹很像,跟那个曾经被我单方面讨厌又被我单方面当做朋友的他。

「这时我还没能理解到,初鹿野脸上的那个痕迹会对我们三个人的人生产生多大的改变。我只是静静地享受着当下的幸福人生,如果说我能早些觉察到初鹿野脸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也许一切就会不同了,但我值到最后也没能得到这个机会,也许这就是对我的报应吧,对一心耽溺于幸福人生的我的报应。」

曾经身为初鹿野同班同学的我们一直都无法理解一件事,那件事是发生在升上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某一天初鹿野没有来上学,在这天之后的明天,后天,大后天她也都没有来上课。虽然老师说是初鹿野同学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但看老师回应的态度她也应该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她一个星期都没有来上学,再次看见初鹿野时,我想谁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位态度冰冷的少女会是曾经那个积极回应大家鼓励的少女。虽然同学们都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初鹿野本人一点都不愿意谈,即便是导师问她她也只是以「没什么」应付她。

自那时起,初鹿野就很少来到学校,就算偶尔来到学校里也只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久而久之曾经跟初鹿野熟识的人也开始觉得初鹿野不想跟她们做朋友了而逐渐蔬远她。虽然同学们私底下会讨论初鹿野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却不在她的面前问这件事了,不在她面前讨论这件事,在不知不觉间同学们形成了这种默契。

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三个星期以前的事情。这时同学们都忙着学习或者开始考虑上什么高中而烦恼着,而我则已经通过自考进入了「美渚第一高中」就在前几天我的录取通知书也已经收到了,虽然母亲跟我说不去学校上学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我还是坚持想将国中时期的日子全部过完。我想对我来说这段国中生的日子算是代表了我幸福的一段日子。

「然而幸福这种东西,一旦到了某个瞬间就会完全抛弃你。」明白这件事是在国中毕业典礼的当天。

这天,我起晚了,一睡醒换上校服就赶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到达学校时,校门口已经被数不清的父母们围住,我花了不少气力才成功进入学校。到达校内后我赶到班上,同学们正兴趣高涨的讨论着今后的去向以及放假了要去哪里游玩等等,我则坐在座位上等候老师过来通知毕业典礼的开始时间。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老师来到班上通知我们下去集合开毕业典礼,到达体育馆后老师开始点名,在点到初鹿野名字时班上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任何人说出她去了哪里,老师也不管她如何只是持续着点名,在确定了只有初鹿野一个人没来后老师告诉我们不要吵闹便离开了座位。

过了几分钟,校长走到了讲台上开始致毕业典礼词。讲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校长以「在这里,祝各位同学顺利毕业」为最后一句话结束了这场毕业典礼。毕业典礼结束后,老师走到我们的面前通知我们拿上放在班级里的东西就可以回家了。

回到班上,同学们先是各自道别在来就是决定放假后组织一起去哪里玩。当然,我没能参加去哪里游玩的讨论,这样说可能有点问题,准确来说是我自己不想去参加那边的讨论。我跟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们道别后就离开了教室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时,如果我已经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的话我想我至少应该跟她们每个人认真道别一下才对,但我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进入家中后,我被家中突然响起的一阵声音给吓了一跳。我朝声音的来源靠近发现是家中的座机正在响,我想也没多想就接起了电话。

「首先,恭喜你国中毕业。荻上千草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我熟悉的声音。

「……你打电话过来不可能是单纯为了恭喜我的吧?」

「是的。我这一次打电话过来还有一件事但恭喜你国中毕业也是真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那么,你说的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你果然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啊。」

当她说出约定后,我开始回溯记忆中的约定,到了这时我才明白她这次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你现在是来实现跟我的约定的是吧?」

「看起来,你想起来是什么事情了。是的,这次我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约定的。」

「……如果我违约的话,你会怎么样?」

「违约吗?我想你自己应该非常清楚违约的话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吧。」

「……」

「在你拿走这个身体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荻上千草小姐,我想你现在没有理由可以问我什么事吧?」

「话虽如此,但你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拿走我的身体一定有你的理由吧?」

「我想就凭这点,我有理由可以问你事情。」

那个女人发出一声类似嘲笑般的笑声后对我说:「虽然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但做为你最后的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好了。」

「请说吧。荻上千草小姐。」

「深町阳介现在过的好吗?」

「……没想到。」

「我原以为你会问我一些你什么时候将身体还给我或者我可以活多久这类的问题,没想到你竟然会问我关于别人的事情。」

我不说话,等待她解答我的疑问。

「他过的不算好。」

「不算好是怎么回事?」我反问她。

你的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荻上千草小姐。

「对你来说,他的事情你只要了解到这里就好了。」

「了解到这里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到底过……的」我的意识到这里中断了。

再次恢复意识醒来时,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意识恢复大半后,我坐起身来,在我起身后一个蓝白相间的记事本滑落到病床的边缘线附近,我拿起记事本翻开。上面写着的是距今一年前值到前几天发生的事,但我回溯记忆我根本没有写过这种东西,而且记事本上面写着的事情我根本都没有印象。这时,我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自称是人鱼的女人,如果说这个记事本上面写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写这个记事本的人一定就是她。

我不懂她这么做的用意,但她放在这里一定是希望让我看,虽然我没有肯定的根据,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坐在床上将记事本翻到第一页开始看起,那是从我失去意识后的隔天开始的故事,那是发生在一九九几年的夏天里的故事。